徐洪才教授是著名的经济学家。理论联系实际是徐洪才的一向风格,他曾走访中国200多个城市和200多家上市公司,为全国10余万民营企业家和各级政府官员授课。多次赴美国、欧洲出席国际研讨会,发表学术演讲。出版了《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经济》《变革的时代——中国与全球经济治理》等十余部著作,具有深厚的科技、哲学、金融学和经济学等专业背景,同时还有丰富的金融从业经验。近日,中国经济新常态的判断引起很大关注,对此中国网专访了徐洪才教授,请他谈谈他的理解以及如何规避中国经济运行中的风险。
目前,整体经济在合理区间内运行,但也有一些负面影响因素,比如解决传统的产能过剩问题,不能立竿见影,徐洪才教授建议“三管齐下”。
第一,培育市场机制,淘汰部分落后产能,推动转型升级、技术进步。但要考虑经济与社会承受力,不能把炼钢厂、水泥厂等污染企业统统都给砸了。否则,经济急剧滑坡,税收没了,工人失业了,可能会出问题。要考虑各个方面的承受力,进行渐进式改革。
第二,加快区域经济一体化、新型农村城镇化和西部铁路建设,都能打破市场分割、人为藩篱和行政垄断,激活微观市场主体活力。通过增加内需,消化部分过剩产能。多修几条铁路,钢铁就消化掉了。多修几个桥梁,水泥就消化掉了。
第三,就是支持企业走出去,资本输出带动商品输出、劳务输出,这样过剩产能就可以消化一部分,向外转移一部分。
但是,“三管齐下”解决产能过剩问题也需要时间。其中,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中国特色的地方本位主义。前些年大家都在搞区域经济发展规划,一哄而起上马了一些大项目,产业结构雷同,导致不必要的重复建设和资源浪费。
徐洪才教授认为,中国金融体系也存在一些潜在风险。资本市场不发达,企业过度依赖银行间接融资。整个社会融资规模里,银行贷款占比跌到了只占60%左右,但其的余融资形式,像委托贷款、信托等影子银行业务,最终还是通过商业银行体系配置的。因此,过度依赖商业银行间接融资的格局并没有发生根本改变。股票市场最近出现了一点反弹,但一直处于低迷状态。债券市场存在结构性问题,主要是国债和金融债,公司债规模很小。地方融资平台风险比较大,还有部分三四线城市房价波动,也有一定的潜在风险,房地产本身辐射范围很大,对宏观经济、实体经济影响实在太大了,处理起来需要慎重。
在推进城镇化过程中,有的地方政府片面地追求房地产业发展,孤军深入,没有考虑城镇化和产业化、工业化的配套,即产业化和城镇化未能充分融合。没有产业支撑,仅仅建了一些房子,把农民请到城市来,住上楼房,但是这些人找不到工作,没有了收入来源,生存难以持续,最终还得回老家种地。新型城镇化“以人为本”,这必须提供生存和发展机会。首先,政府要提供基本的社会保障,包括医疗、教育、卫生,以及城市基础设施投资,如自来水、污水、垃圾焚烧等,要有整体规划。这些基础工作都是政府该做的,不能踢给市场。提供公共产品和服务,是政府分内职责,中央和地方需要划清责任界限。
然后是产业定位。区域经济发展需要发挥资源的比较优势,干自己擅长的事情。这样可以吸纳和积聚资金、技术、人才、信息等生产要素,产生“虹吸效应”。有了产业支撑,自然会增加就业机会。只有产业的可持续发展,才能支撑城镇化的可持续发展,这是基础。还有农村城镇化、现代化、工业化和信息化,“四化”之间要协同。房地产在新型城镇化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。近期个别三、四线城市出现房地产价格波动,可能会导致整个行业洗牌,但不会出现系统性风险。但是也要注意及时疏导和化解,不要让所有风险集中爆发。现在各地采取差异化调控政策是正确的。
金融风险还包括影子银行风险。现在大家都担心信托产品的刚性兑付,其实刚性兑付并无法律依据的,《信托法》规定投资者要自担风险。信托公司自营投资和客户理财,资产不在一个池子里,中间是有防火墙的。不同信托产品中间也有隔离墙,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。很多人误以为会有人兜底,其实这是一个伪命题。培育投资人风险意识,释放局部性风险,有助于维护整体金融稳定。当然,一旦真的出事,也要区别对待。小客户要优先偿付,机构客户要打折,甚至让他血本无归。影子银行本身是一个中性概念,不能因为某些影子银行产品出了问题,就“把脏水和孩子一起倒掉”。中国影子银行服务于实体经济,发挥了独特作用,需要进一步规范发展。
中国经济最大风险隐患,还是银行和企业,或者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关系扭曲,利益结构不合理,具体表现在银行利润过多、过厚,产业资本投资回报过低、过薄了。因此挤压了产业资本利润率。彻底改变中国金融结构,徐洪才教授认为需要从以下五个方面入手。
第一,发展中小金融机构,增强银行信贷市场竞争。民营银行发展会产生示范效应和鲶鱼效应,但对民营银行也不要期望过高,在5年、10年甚至20年内,靠民营银行发展打破中国银行业垄断格局,都是不现实的。民营银行主要是起示范作用,在金融创新方面可能会更积极一些,这样会给大型国有银行带来外部压力,促使它们改变经营方式,提高服务质量。
第二,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。通过发展直接融资,分化瓦解一部分间接融资,让投资人有多样性选择,从而改变强制性储蓄。由于利率管制,金融资源配置机制扭曲,实际是居民补贴银行,银行补贴国有企业,国有企业乱投资,导致资金使用效率低下。近年来,理财市场蓬勃发展跟利率管制密切相关。理财产品利率直接反映了资金市场的供求关系。投资人追求合理回报,这是合理的,应该得到保护,要创造条件满足它。发展资本市场,创造了多种金融工具、金融产品,有助于打破金融垄断。
第三,资产证券化和融资证券化,就是把商业银行资产负债表左边的资产证券化,把那些长期、存量资产盘活了,增强流动性。10年、20年之后才能全部收回的按揭贷款,现在以此为支撑发行债券,根据现金流分布,设计不同证券化产品,银行一次性卖掉这些长期资产后,证券投资人之间证券买卖就形成一个新的市场,因此可以分散和转移风险。与此同时,通过融资证券化主动创造银行负债,就是把储蓄存款、短期资金变成长期资金。比如,发行10年期甚至更长期限的银行大额可转让存单(CDs),这样银行就可以放心地长期使用这些资金了。由于投资者可以互相买卖,因此可以实现银行资产期限结构的转换。前者是把长期资产变成了短期资产,后者把短期负债调换成了长期负债。这种金融创新,对商业银行来说,实际是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。
第四,加大对外金融开放。到2013年底,中国银行业资产里的外资金融机构占比不到2%,还低于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时的比例。也就是说,加入WTO到现在,金融开放并没有扩大。下一步不妨加大金融开放力度,条件是换取西方国家对中国的对等开放。无论在发达国家,还是在发展中国家,中国金融机构都要大踏步地拓展市场范围,加快建立人民币全球清算网络。这次美国和欧洲制裁俄罗斯,银联正好可以乘机挺进。VISA卡、Master卡,加上银联卡,努力实现三分天下有其一。
第五,完善国家金融安全网。包括建立存款保险制度和监管体系改革。要建立中央和地方适当分权的双层监管体系。美国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监管权是分开的,很多小金融机构都是由地方监管。统得过死的话,必然会抑制金融深化和发展。还有金融机构破产和市场退出制度,以及完善担保制度。现有担保体系,担保公司是完全市场化的。最终成本还是加在企业头上。要建立由政府资金引导的对中小企业提供信用担保的体系。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,台湾地区中小企业信用保证基金表现一直良好。基本做法是,政府出一部分钱,银行交一部分保险,贷款企业也要承担一部分,采取“三合一”的模式。这种制度设计好处是,经济往往周期性波动,当经济下行的时候,所有金融机构出于风险考虑,各人自扫门前雪,通过收紧信贷减少自身风险。但是,当所有银行都这么干的时候,系统性风险反而增加了。个体正确行为加总,陷入了“集体谬误”。因此,宏观经济需要“逆周期”地调控。当经济周期下行,银行不应该竭泽而渔、落井下石,而是放水养鱼、雪中送炭,帮助企业渡过难关。金融机构跟企业的关系就是鱼和水的关系。完全遵循市场原则,肯定不行。因此,要建立由政府引导的中小企业信用担保机构,作为现行商业化担保机制的补充。金融安全网还应该包括政策性金融或开发性金融体系。
信息来源:中国网